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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久方知感情深
一个经常在故土里打转的人是无从掂量自己对故土的感情分量的,这就如同一个经常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找不到想念母亲的滋味一般
而一旦离开故土,时间长了,不论他乡是繁华与否,也不论在他乡过得好坏与否,总是会有想到故土和故土上的人和事的时候
阔别故土十余载的我,如今工作在这个纷扰的小城,工作之余,常常会关注生养我的故土,会时而不时地给家中的父母打电话了解故土的变化;会时而不时地地带上家小回到故土闻闻故乡的空气,见见故乡的亲人,晒晒故乡的阳光;也会把父母接来小城里小居一段时间,让经常蜗居故土的父母出外领略别样的风景,沐浴别样的阳光,呼吸别样的空气
尽管父母在城里比在故土里住得舒爽、吃得舒服、穿得舒心,但时间一长,父母就不自在甚至愁眉苦脸了
这不是儿子不孝、儿媳不敬、孙子不恭,是父母又开始思念故土和思念故土上生活的亲人了
于是,又只得把他们送回故土里,当他们一踏上故土的路,就又眉开眼笑了
原来,城里生活条件再好、生活水平再高,在故土里生活大半辈子的父母还是不会因为环境条件的改变而忘记故土的
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更加牵挂起故土来
于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亲民党主席宋楚瑜率团踏进祖国大陆时的言行举止
我们在电视屏幕中看到宋楚瑜在大陆访问期间,满眼潮湿,神情激动
当抵达阔别56年的家乡湖南长沙时,宋楚瑜一开口就操起浓厚的湘潭话说:“各位湖南的老乡们,楚瑜带着堂客回来喽!”当到湘潭县射埠镇巨鱼村祭祖完哔时,宋楚瑜还抓了两把故乡的土带走……
可就在那个冬天,冰封的荷塘正摇撼着几多残枝败叶,于刺冷的朔风里述说一段命运的悲凉,本该与荷塘相拥而偎的我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片让我万分留恋的神奇之地,我说不清我为何偏要去那遥远的城里,莫非城里也会有我心中的荷塘?我知道那里是绝对不会有的,而我明知是在欺骗自己的灵魂,却又一直没有在悔恨中终止,且至今依然
在这栋楼里,晚上没这种闲暇的人,大概只有曹阿姨
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五楼,大儿子13岁,顽劣调皮,成绩也让人十分头痛,小儿子11岁,因患小儿麻痹症成了白痴,瘫痪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她服侍
每天下班回来,她会一直忙碌到深夜
夜深的时候,偶尔下楼来,她也会和邻居闲唠两句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柔软暖和,脸上的微笑一波接一波地泛上来,像清澈的湖水有风吹过
她还会讲一口六甲话,听人说,她年轻时有一付唱六甲山歌的好嗓子
她是这里最先关注我生活的人,每次在楼道里碰到的时候,她总会问起我母亲的病况,问我今天买猪肉了没有,哪个星期天有些空闲的时候,她会借个让我辅导他儿子学习的理由,叫我上去吃油茶,再煮上几个可口的荤菜
她知道,我每个月70多元的工资,加上几个星期日二、三十块的加班费,这些钱除了给母亲治病,还自己读书时欠下的学费外,还要送弟妹们上学,到最后,只剩下三、四十元的生活费,这样,我不得不把它们一点、一点地,辦开来用,生活过得拮据极了
我平时喜欢从两条大路走回自己的住处,一是东面这条紧挨着楼房墙壁延伸的台阶,一是西边县邮电局前面那条斜坡式的街道,两边都必须穿过县城那个唯一的菜市场,才能到达楼前那扇侧门,这样,我可以顺路买一把青菜或一块豆腐回来,而且,每逢圩日,在这两条路旁,我还可以直接从那些乡下挑来的担子上,买到一些实惠的东西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每次回到楼下,走进那扇侧门之前,我总是下意识地抬头望望自己的房间,也看看曹阿姨家那扇挂着蓝色窗帘的窗口,仿佛在这个集市的喧闹之外,在那一黄一蓝的布帘后面,有谁在等候?这常常让我想起什么,却又好像忘记了什么
3 豆大的雨点打在临街的窗户上,好几天都没停止
什么都湿漉漉、黏乎乎的,我的住处也是如此,走廊积了一摊水,潮湿的柴禾怎么也点不燃火,我不得不放弃煮饭的念头,把炉子和铁锅收回了房里
这样的天气,小城比往常黑得更快,集市早早地散了,每天经过的菜市场,被夜幕笼罩,显得格外冷清昏暗
因为下雨,人们大都愿意呆在家里看电视或聊天,电影院和它对面的歌舞厅都没有生意,门全关着,广告牌上的剧幅明星照湮没在黑暗里,也不再引人注目
尽管如此,我仍然习惯性地从那扇活动的窗户往外观望,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留意什么,或者期待什么,外面的事物已经模糊不清,我想念的亲人,他或她们已返回了村庄,我熟悉的那个身影,在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忙碌,也许我的观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它漫无目的,却又有些固执
几栋楼房离我的住处不远,是县工商局和邮电局的正式住宅楼,我每天熟视它们,甚至可以嗅觉到那里面每个家庭的生活气息,但此时我站在这窗口前,看到的仍只是那些楼房灯光朦胧的窗户,并有了一种遥远的感觉
楼房的前面,是我平时走回住处的那条路,它在街口拐了一道弯后,向黑暗里延伸而去
它会一直通向群山之外的另一座城市,抵达另一个临街的住处吗?那个窗前是否也站着如我一般心情的人?然而,在雨夜的街灯下,那条路又显得那么迷蒙,没有尽头,让人不知何处是来路,何处是归途
此时的窗外,于我的心情来说,无疑是个陷阱
或许,我现在更愿意看到白天的情景:有行人和车辆从那条路上经过或者进出菜市场,熙熙攘攘,他们忙碌着,让人看到生活的希望,而我从那条路上回来,从无论日子多么清苦,也会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
但这个夜晚是单调的,单调得只剩下落雨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我的目光有些摇晃,不经意地落在了窗台的下方——菜市场的入口处,那个用木板和方条钉成的摊子,想必早已湿透,从上面几乎看不出它真实的形状和颜色,在黑暗里,它只是模糊一团,但我知道,实际上它棱角分明,四四方方,原木色里浸染着一股大豆的清香味
这是一位侗族中年妇女的豆腐摊子,只要天一亮,我就会看到她守在那里,面前的豆腐冒着热气
我不知她的姓名,也不知她早上从小城的什么地方来,散集的时候又回到哪里去,但我每天都会从她的摊子上买一块5毛钱的豆腐,她也常用不太流利的关话(汉语)与我聊天
我们彼此熟悉又陌生
虽然已来到县城生活,她却依然沿袭着侗家寨子里的穿着习惯
我喜欢看她那一身蓝靛染织的土布侗族服装,上面手工刺绣的侗锦图案生动、细致而艳丽,还有她佩带的那些银器饰品,雕刻的侗族图腾也十分精美
我偶尔还会看到她的两个孩子,八、九岁的模样,侗话和汉语都讲得十分顺口
他们来集市里帮母亲打理生意
那男孩儿总是穿得密密实实,倒是那小女孩,天热的时候,上身便只穿了一件绣花的蓝肚兜儿,甚是讨人喜欢
而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想起母亲和弟妹,想起童年时,我和母亲一道剪薯藤剥豆子的情形…… 我无法拒绝思念
天黑了更黑,夜深了更深,小城的灯一盏盏地熄灭,那个豆腐摊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间形成一个空洞,孤独铺天盖地
我躺到了床上,躺到了黑暗里,这才发觉自己没吃什么东西,胃空荡荡的,但食物之外,却有一些别的东西在体内不断膨胀,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作祟的肯定是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它们从头到脚滚雪球式的来来回回,让人烦躁、不安,甚至彻夜未眠
而糊着旧报纸的玻璃,也始终无法阻止那噼噼叭叭的雨声,它们一个个撞进我的房间里来,嗅着我的气味扑向我,还有报纸上那些灰暗发黄的新闻标题,领导讲话的大幅图片,密密麻麻的铅字,则从背面发出另一种隐秘的、含混的声音,它们和雨声呼应着,不断擂击我的耳鼓,使我感到头脑眩晕,并隐隐地疼痛
这时,我只有拼命盯着墙壁或天花板上的裂纹,它们构筑的抽象画面,仿佛另一扇窗口,通向宁静的森林、村庄、河流,通向心灵和梦想…… 1989年,在这个临街的住处,在许多个黑夜里,我瞪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又熟视房内和窗外的一切
母亲在麦子成熟的季节总会坐立不安,在麦子开花和叫嚷的日子里,在收割机轰鸣着开过原野和道路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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