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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耳不乐声,目不乐色,口不甘味”则“与死无择
”体触一个人没有光的难度,只要想想自己在漆黑之夜的摸索
黑里没有依持,没有鲜活的参照物,一片汪洋只靠人的心性支撑
我不知道林嵘是怎样支撑过来的
二十多岁时,他爱上一个极标致的女人,女人也爱他,像所有相爱的人那样盲目癫狂、不顾一切
可怕的是女人已是他人妻!于是悲剧便不可避免地上演
女人的丈夫为了惩治他,纠集一伙人把他捆绑了,用女人做针钱用的顶针箍住他双目,使其眼球凸出,然后用针一针一针刺扎,再撒上石灰,从此林嵘走进一个无光的世界
但他聪慧异常
经过摸索体验,他能根据人语音、足音的高低强弱,判断他人的高矮、健康及大致的相貌妍媸
最奇妙的是他能用鼻子嗅出时间
只要用大拇指在左右鼻孔下嗅上一会,他就能报出时辰,误差不过几分钟
我曾好奇地探问过他嗅时的奥秘
他要我静下心来,用手指放在鼻孔下感受
原来鼻之双孔,呼吸不是同时进行的
在一定时辰内,一孔呼气,另一孔吸气
双孔交替使用、左右转换,气流强弱按规律变化
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瞎子,四十多岁时娶走了宝水河边最漂亮的姑娘,过上了他所要的幸福生活
宝水河绕过记忆的重重漩涡,一次次流淌在我黑夜的梦里
一天清晨,我被洪亮、有磁性的本地唱腔、连带节奏感很强的“嘭嘭”声唤醒,它穿墙过壁、绕道飞扬,应和着潺潺河水,震响了我的耳膜
我循声而去
离家不远的铁门前,我看到那个常在河桥上相遇的驼背瞎子——贵瞎子
只见他坐在竹椅上,一手敲渔鼓,一手打快板,入情地喊唱:“墙上画马不能骑,初生牛犊怎耕得犁,铁打龙船难漂海哟,你一碗剩饭难饱肚肌……”见他唱得淋漓,来往过客纷纷停下步子,好奇听看
终于有人开口:“给两个钱他!”瞎子一听说,马上停下唱打,笑向说者:“你自己先给!”那说客不好意思起来,丢给他一块硬币
听到硬币掉进碗盆的叮当声,瞎子又敲打说唱起来:“我爹要我去寻死
一根麻绳挂树上,一条大河在前方,一把钢刀五寸长啊,少给铁哟多给钢……”贵瞎子沙哑的哭腔令人心酸动容
铁门里慈祥的屋主端出一大碗排骨面递给他,贵瞎子双手接过,“啧啧”感谢,紧接着便说出一大串吉祥话
屋主听用了许多好话,又拿出半瓶酒倒进贵瞎子的饮料瓶
闻到酒香,贵瞎子忍不住了,端起那一大碗面,高举在头顶,蹲下,嘴里念念有词
拜完天地,贵瞎子刚端起碗,忽然全身抖颤,碗筷把持不住
他立马放碗,坐平身子,双手合十,又向四方拜了几拜,静坐良久
贵瞎子边津津有味地喝酒吃面,边聊天:我每天要喝一瓶酒,除每月有六日禁忌不出门外,每天六点钟出门,唱到上午九十点,够买酒吃饭便回家
他的家在旧巷屋檐下,旁边有一块大麻石
大麻石上摆放着全部家当:一条脏得分不出颜色的旧毛毯,两只碗,一双筷子,一只破布袋
宝水河边,由文天祥提词的黄洲桥桥下,像贵瞎子这样生活的盲人有二十多个,他们不懂得“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他们以唱话文、算命、摆小摊为生,衣着廉价破旧,脸上却洋溢着常人所没有的坦然笑容,大多心宽体胖、性格开朗,一点也没有我们所想象的忧愁、烦躁,抑或对生活的绝望
他们游走在黑色单一的世界里,滤去了虚假的事物表象,保留着简洁明朗的心
算命的,撑黑伞、挎黑包、拄拐杖、摇铃铛
他们把铃铛叫“镜子”,是铁匠特制的一面如镜的圆薄铁片,紧扣镜面的有个活动的小铁锤,铁锤摇动撞击镜面,便发出独特的脆耳声
“当……当……”缓慢悠长没有光芒的黑镜声,糅杂着大街小巷从早到晚的拐杖声,在宝水河上空回荡,它们从黑镜般无光的瞳仁出发,敲开了盲者的心灵之窗——黑,是五彩世界的神秘糅合,黑的漫长旅途里有条常人无法抵达认知的阳光隧道
他们手持黑镜(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隧道里生活
摆小摊的,特置一个一平方米左右的木框玻璃箱,箱底按二个轮轱辘,四角系竹木棍或细铁棍,上面用竹片搭张薄膜篷
箱里箱外摆满了生活小用品
就是这样一面镜子或一只箱,加上政府些许救济,盲人们生儿育女,养活一家老小
因为眼瞎,孩子生病不知照料也无能照料,孩子要么夭折要么残疾,但他们聚在一起便开心说笑、快乐打趣
我不明白,生活艰难、身为残疾的他们,为什么能如此笑口常开?我多次疑惑想问,又不好开口
一天,我被一个盲妇所吸引
她叫蜜姐,摆的小摊边总是围满了人
她神情悠闲,身穿白长裙,颀长婀娜,俏脸上戴着精致墨镜,用甜绵的声音、笑吟吟地说话,脸上荡漾着迷人的微笑,让人一见就不由地被感染
蜜姐最美的是桃花肌肤,粉溜溜的,那是红、白二色的最佳结合,令人手心发痒、想尽情抚摸
看到她,我才敢无所顾忌地交谈
蜜姐三岁丧父,瞎眼母亲摆摊养活她四兄妹,幸运的是她健康漂亮,一双大眼睛晶亮水灵,一边一朵水莲花
没想在二十一岁,令宝水河也为之动容的美丽年华,正当和千挑百选的男友谈婚论嫁时,突然害了眼病,晶状体渐渐萎缩,双眼昏花眩晕,上省城下民间医治二年而瞎
在我想象中,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娇娆得备受上苍恩宠的女人,一下子从斑斓世界跌进黑暗深渊,深爱的英俊男友又弃她而去,那痛苦肯定是致命的
我问她当年想没想过轻生?蜜姐仍旧笑嫣嫣地:“日子不是常常风吹云散、阳光灿烂么?” “如果不瞎,嫁给当年那个自己喜爱的男人,不是过得更好嘛?” “不一定
现在老公虽然残疾、相貌丑陋,但对我好
我知足哩
” 说话间,下起了雨,天黑了下来
摆了一天摊、算了一天命的蜜姐们回到了另一个黑暗的家
宝水河在密集的黑雨中,曼妙地舞蹈,旋荡着怡人的欢乐
……父亲突然弯了弯腰,然后他坐在地面上
他说:我老了
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过去,就没有过不去的磨难
你知道么?
冬,仍旧很深了,然而雪还未曾来,气象预告说,本年这个都会是不会有雪光最后,这也成了稠密可惜中的一个可惜,即使有雪的话,这一刻,看雪花落满尘世地面时,大概是另一种发觉,都说,雪落的功夫,尘世许多有爱人城市皓首偕老,我想,那确定是这个秋夜里最美的得意,不过怅然了这个冬天,什么都不缺,唯一就缺那几片落雪,大概,即是这几片落雪,才让这个冬天和许多有爱人,再有我,径自独立着,宁静着
对笔墨的遵照,正如我此刻的蹲守,在一个既定的框格内,矢志不渝
笔墨不妨天马行空,漫广博际,在精力的寰球无所欲为
但身处之地,却是一张网,陷入个中,让你挣不出去,摆脱它你又莫衷一是,正如一只田鸡安定于它的井底之蛙
已经的漫不经心,已经的气冲霄汉,都沉沦为本日的举步不前,和安居乐业的循规蹈矩
不许采用,勿如苛求生存
但民心又是鲜活的、腾跃的,不逾矩,却并不代办一潭死水至寿终正寝,那么的人生即是脚边的一只猫,任人分割
我的眼睛便无法看清,那残幕人睹的场景
可我总习惯,去听那可怖的枪声,没有理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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