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咱那是水浇田,芒种过后才能收割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麦地里套种玉米,天一下雨就要种,可能过几天要忙些
你妈还是那老毛病,腰腿疼,也不见好转,等你忙完了这阵子,回家看看
时候不早了,你还有事,我也不能再耽搁了,买完种子就回去
回程,沿途的胡杨稀疏但落寞得幽静而大美——红柳茂密,白色的脏羊在芦苇和青草丛中
我看到一片不大的胡杨林,黑色的胡杨树干之上,黄金满堆,一些民居散落其间
我忍不住惊叹,这样的生活——应当是美到了极点的,可以在夜晚,睡在厚厚的胡杨叶子上,哪怕被遍地隐藏的老鼠们抬跑,被突如其来的苍狼咬断喉管——在临近达来库布镇的北面,大片的红柳高耸连绵,发红的叶子填满了秋天的额济纳,风吹之后,汹涌浩荡,如奔流之血——有一位老了的妇女,领着她衣着泥垢的孙子,站在一株庞大的胡杨树下,黝黑的脸庞和深刻的皱纹,木讷而忧郁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这些闲来无事的游客
几近疯狂的嘶喊......却无半点声,这才是难言的冷酷
从记事此后,我的幼年、妙龄、及至于成年,看到的简直都是双亲之间毫无停止的辩论漫骂大概互殴
她们把太多的功夫用在了生存和报怨中,无暇照顾我和弟弟的精神生长
及至于,咱们两都不足与人平常勾通,平常相与的本领
但是他们的热心却是到了底的
我不过去,他们就过来,绕过两间教室,转一个很大的弯
男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因为太胖,我残腿的椅子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的胖是有理由的,因为他的身边有这样一位贤良的妻子
此刻,他贤良的妻子正在我的屋里,转来转去,眼睛四处扫瞄
啧啧,墙角的蜘蛛网!啧啧,桌上的灰尘!啧啧,床头乱七八糟的衣服和书籍!就系了围裙,麻麻利利帮我整理
要是,她说,要是给你说房媳妇儿(她用了“媳妇儿”一词!这个土里吧唧的词语怎么和我也沾上边了呢?)你这家就不会是这样了
她说,就有一门这样的好媳妇儿,和我是一个村的人,模样自然是周正的,更重要的是她贤淑,勤快,知哑(这是一个发音,这个词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却是经常听到乡下老婆婆说,总之是不大说话却很能做事的意思),你要是娶了她,是落到蜜坛子里了!她为了增强语言的亲和力,甚至还开玩笑说,以后走老丈屋,你和他一起上路,热闹着呢!她瞟了她丈夫一眼
她丈夫嘿嘿笑着,上半身胖得不能动了,两条腿却极灵活地甩来甩去
我那可怜的椅子也就跟着他的节奏晃来摆去,大声呻吟
我咬了牙,不敢说话,我怕我一说,首先出口的词却是: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