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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犹疑着，该不该走进村子

    现在我对它似有一种敌意

    它埋葬的东西太多了，它又在一天天消失

    新的虽然不断形成，但已不是玉米所能承受的

    看看我吧，留神过的东西早已老旧，一件伤情的黑棉袄被村外的水漂淡了一层又一层，一条叫栓六的狗犯着与我一样抽烟就咳的毛病

    坏毛病多了，村庄便认清了这个人、这种物

    　　那时的我已经背好多诗了，我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背“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清楚记得坐在家门口，背诵“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祖父就坐在小凳子上，听见我背，也笑咪咪地背，祖父背这首诗时并不显得衰老，他从童年时也就会背这首诗了，我记得他的表情，与我一样充满了单纯的欣喜

    现在，祖父已长眠于那片原野，润如酥的小雨年年使草色若有若无，如同我回想往事亦真亦幻，绝胜烟柳遍布原野村庄，童年时不知柳树在送别中的意味，现在知道了，折柳一枝，却什么也留不下来，也许能留住的，只是一点春的记忆

    　　我是母亲生命的藤蔓上结下的最后一个瓜

    来到人间时，我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长大，离开了母亲的怀抱

    打我记事时起，在那个100多人的小村子里，只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我的父亲，数十年辗转在距家二三十公里的乡镇上教书，一般一个星期才骑自行车回家一趟

    />　　　　　　　　　植物和水的亮度　　无论花，有形无形

    或者草，有状无状，都注定有一次，和我的相遇

    或者这是我印象中典型的白天，这个白天，暗淡，条理不清，或者习惯了的一种嘈杂，还有些郁闷

    九月，我圈住的时日，在拟想中，发着光，或者增加在那些文字里，和想象里的热度

    那是什么？我从回忆开始：从我居住的地方起床，吃饭，行路，工作，写诗意的文字，发短信，找着内心感觉，同时，一些事还是在远方

    渴望，是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

    　　但是植物的欲望，愈来愈浓烈

    我穿行过的三公里的街道两旁，法桐树的枝干和头冠，庞大，潮湿（因为这个秋天雨水太多，甚至超过我原本喜欢雨水的感觉，多到了发霉

    ）到了极致，植物们会随后死亡

    秋黄

    这个隐隐潜入，并蔓延到知觉，进入了我的思绪

    我需要留下一些什么，在这个中午的记忆里，突然地就爆发了一下

    就这么，这个上午，也许就是欲望的暗示，一个人的电话说：去龙床水库

    　　11点

    阳光依然混沌

    车子已经把我和另外三个人装了进去

    我手里的那张彩色的报纸上，植物的色彩，淡了许多

    车子在滑行

    快

    甚至来不及感觉

    沉闷在穿行中，悄悄地划着一个亮度

    我的身体，慢慢地有了一种漂浮的状态，仿佛仍然是植物的清香，或者是颜色，在前面，恍然招手

    　　进入一条泥路，汽车轻微地震荡

    水泽，无光，混合了泥土的褐色，从车轮两边朝外迸溅，浑浊的花朵，水线，力度，在均衡中，体现着一种小小的壮观

    四周，遍布了疯长了的植物，浓绿、夹杂淡紫、还有粉红……匆忙地从玻璃窗外奔跑

    拐过90度的弯，向南

    我确定那应该是方向南，这个想法，刻意地停留在我的记忆中

    　　下车

    走了两步

    仅仅两三步

    面前就低洼下来，哗哗的响声突然钻进听觉

    几块青色的石块，高高低低，卧在水流动的中间，水的花，持续的撞击出来，恒久，一种永远的动感

    我想着，从它的上面轻轻地跨了过去

    没有开发的山坡，红土，和无数脚印踩出的道，松软或者坚硬，或者因为和城市的感觉截然相反，山水和楼房之间的反差，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境

    我找到了什么

    好像

    　　盘旋过山腰的小径，峭壁、悬崖

    朋友说：小心，一再地说

    走，不停着

    来过此地的朋友介绍着瀑布

    雨水已连续了几天，想来瀑布会非常壮观

    想着，就接近了那个大坝

    大坝的下端，深度在20米左右

    宽有几十米长度的大坝，水缓缓地漫过，石头墙的这端，整个的下垂，溅落到谷底

    巨大到，让人觉得漫天都在轰鸣

    距离在近，真切的感觉同样在逼近

    然后，在夹杂的声音里，水，突然间明亮得不可思仪

    瀑布的光带，雪白，震荡着，要引起所有靠近它的人的注意

    　　那么专注地看着，然后，就是逐渐地安静了

    　　你看：有人就曾从水漫的这个大坝上走过去，你知道什么结果么？我没回头，他又说：一对来这游玩的恋人，男青年太兴奋了，从这上面走过去，你看到没？那上面有青苔，滑

    那个青年就是从这上面跌落到了下面，死了

    　　危险不在危险本身，在于你靠近了它，而不知道

    没人说话，大家发了一会呆

    　　朋友又说：水库的水位通常不足以越过坝顶，但却因终年的潮湿上面长出了青苔

    现在雨水蓄出的水位高出了坝顶，水从坝顶慢过，下落成巨大的瀑布，水溅落石头上的声音，从谷底传上来，整条下落的水帘，气势之足，淹没了说话的声音

    我们绕到谷底，从杨公祭靠近，那溅落着水花的地方

    是这些，植物和水的亮度突然地出现么，我有点困惑

    但却欣慰无比

    　　我走着，那一刻突然又回到了自己的内心：在我的身体之外，所有这些融入和逃离，都是一种需要

    如果我需要一种距离，看自己，也看眼前植物和水，在我感觉里溅起的那种亮度

    我一定找到了什么，释放了什么

    我甚至想，或者有一个人，在将来的时刻，可以和我一起分享这个秘密

    2005年９月２５日

    〉我是谁呢？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阴魂一样地缠绕着我，使我浮躁、使我心虚、使我痛苦、使我难过

    我知道我的痛苦来自我的清醒，来自于我的一颗不想再被侮辱的心灵

    “迄今为止，在这个地方谎言一直是真理，然而今天，就连谎言也不真实了！”这是凯尔泰斯-伊姆莱在小说《寻踪者》中的话

    凯尔泰斯-伊姆莱是匈牙利人，是200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

    凯尔泰斯说的这句话让我2003年的夏季沁在火热中的心得到清凉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就像为爱而活的莲青山